对于来自外界的各种误读,富士康科技集团总裁(下称“富士康”)郭台铭很多时候已习以为常。
2月17日,鸿海精密工业股份有限公司(Hon Hai Precision Industry Co.,2317.TW,下称“鸿海”,富士康科技集团旗下在台湾的上市公司)表示,为了更好地留住人才并改善员工工作环境,从2月1日起全面上调大陆生产线工人的基本工资:其深圳工厂的生产线普通员工底薪将上调16%~25%,升至1800元/月~2500元/月,具体加薪幅度取决于员工表现及工作性质。简单框算,在不涉及管理层薪酬变动的情况下,仅这一提薪,富士康科技集团每年或将多支出约24亿元。
有意思的是,因为调薪通告发布日期在FLA(Fair Labour Association,美国公平劳工协会)调查富士康生产线之后,外界更多将这视为郭台铭的“破财公关”;但据《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得知,这一调薪举措早在2011年底,已由富士康工会同资方协商敲定。
作为总裁的郭台铭,除了2006年一怒起诉“富士康是血汗工厂”的报道记者外,数年来,尽管一直没少被误解,但很少见到他出来主动辩白。虽然“被误读”显得不甚重要,但郭台铭真金白银的付出还是让富士康与代工客户之间脆弱的供应关系变得更为不平衡:倘若苹果为首的品牌商并不提高其订单购买价格,独自承担人力成本上涨痛苦的富士康,其约2%的净利润将进一步被削薄。
受代工产业链的话语权所限,富士康能否向苹果“要价”还是个未知数。富士康新闻发言人刘坤在2月22日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说:“每个人都希望市场话语权平衡,但是平衡必须有一个基础,就是我们的技术实力要对等,毕竟制造业的技术含量目前还没法跟一些科技公司比较。”
24亿成本
富士康深圳40万名产线工人一年的支出即将增加约24亿元(500×12×40万)。这还不包括管理层级薪酬调整带来的支出。
时至今日,富士康在大陆的工厂拥有逾100万员工,其中深圳员工超40万人。
若实施前述调薪动作,以每名普通员工平均每月增加支出500元计算(含四险一金、员工加班薪酬等增加部分),富士康一年仅深圳40万名产线工人增加支出即约24亿元(500×12×40万)。这还不包括管理层级薪酬调整带来的支出。
受此消息影响,2月21日,鸿海股价盘中一度重挫3.7%。此前盘桓许久终于突破100新台币/股的阶段高点重新告破。汇丰证券分析认为,这一调薪或将降低鸿海2012年获利幅度5%~8%,鸿海评级因此被降至“中立”。
汇丰等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鸿海2011年第三季度的财报显示,其营业净利率仅有1.18%;虽然营收规模仍有增长,但较之2010年全年1.53%的营业净利率,其营运效益进一步下滑。
“12月23日确定的工资集体协商制度在会议上就已经明确了,今年开工之后,工资自2月1日起上调。大家会觉得,因为有FLA的调研,所以才涨薪,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误区。富士康的涨薪不是一个应急性举措,不是要去迎和谁而做的决定。”2月22日,刘坤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涨薪计划是公司的战略性计划中的一部分。
然而,24亿成本,富士康如何消化?对此,刘坤表示,富士康在去年下半年“未雨绸缪”,开展“清三闲,打三呆”(清理闲置工人、土地、厂房、设备,呆账等等)行动,通过提高内部成本管控来缓和人力成本的上升。“甚至连干部出差机票都加强了把控与审核。”
刘坤认为,最主要的消化人力成本上升的路径是提高良品率。“工资上涨只是明面上增长的支出,但是软性的减少你算得出来吗,比如说不良率降低一点的话,可能我们就要省出很多。”
他表示,不良率减少的必要条件就是员工对工种的熟练。在职时间长、能够熟悉相应工种程序的员工,其不良率一定比新手要低。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也可以抵消人力成本的上涨。
不过,上述两项管理控制,能为富士康省下多少成本,能不能平衡这24亿成本,刘坤并不能出具相应的数据。
在本月的FLA调查开始后,有分析认为,受《纽约时报》等报道影响,苹果公司第一次将其交予富士康定制的生产线放开给FLA调查、参观,可见苹果面临很大的压力。而藉此,苹果有可能提高其向富士康采购产品的购买价,分担富士康因为人工成本上涨带来的巨大压力。
刘坤对此没有发表意见,他同时表示,任何代工企业都希望在产业链上有更多话语权,但是提升自身的科技仍是首要问题。“你说苹果挣得多而且利润高,但是如果你放眼全世界品牌厂商,他们对代工企业的苛刻程度要远远高于苹果。苹果的利润高,说实话还是他本身的新技术、新功能、新时尚带来了附加值。”
值得注意的是,2011年前三季度的鸿海集团财报显示,公司的应收账款较多,而人力资源成本上涨已导致业绩出现下滑。
微妙供应链
对富士康来说,竞争对手的出现,无疑削弱了其向苹果要价的话语权。
在富士康,经常有一群“老外”出没于龙华园区,他们是富士康的客户,其中包括来自苹果公司的客户。我们无从知晓富士康与苹果公司谈判的细节,但从富士康近年来与苹果的合作关系变化来看,双方一直有着争夺话语权的暗中较量。
对于富士康来说,其对苹果的感情堪称复杂。一方面苹果是其目前最大的订单提供商,另一方面,在一部造价近200美元的iPhone4S手机中,富士康的组装等费用仅有8~9美元。
早在2010年,本报记者采访富士康员工自杀事件时,就了解到富士康与竞争对手的微妙关系。
2010年,富士康频发年轻员工跳楼事件,苹果等主要雇主亦向富士康派出调查组。彼时,亦有声音称,苹果或因此向富士康提高2%采购价用于支持富士康提升底层员工涨薪,但后来表明,这完全是外界的一相情愿。
玉山投资分析,虽然苹果公司拥有当下全球智能手机整体营收利润的75%,但从未放弃对于代工商订单报价的严格控制。鸿海近5年的营运状况显示,自2007年到2010年,其营业收入增长近一倍,但税前盈利反而有所减少。
富士康的客户往往善于利用国内代工行业的竞争关系,来掌握市场话语权。为此,富士康试图投入大量资金进行技术研发。比如,与北京的清华大学合作建立纳米研究中心。该机构在中国专利网上能查询到的技术专利超过百项,其中包括碳纳米管材料实现触摸屏控制技术等多个相关专利。
但是,2011年7月,广达与和硕这两家新对手“冒”出来,它们直接分流了苹果曾经给富士康的部分订单。据了解,和硕分食iPhone 5及iPad3的订单,广达则分食苹果笔记本型电脑(NB)MacBook系列及iMac订单。计划在2012年6月,苹果笔记本将占其25%的生产份额。
据台湾《电子时报》分析,导致订单分流的重要原因就是苹果出货需求庞大,尽管苹果公司与富士康关系紧密,但在2011年5月20日的富士康成都厂爆炸事件后,苹果积极寻找新的供应商,避免单一供货风险。
对富士康来说,这是客户关系的重大变局。竞争对手的出现,无疑削弱了其向苹果要价的话语权。
事实上,虽然每台苹果产品的单价不低,但是对于代工厂来说,它的毛利润不高。代工厂必须通过原材料采购与生产成本管控,才可能“挤”出利润。也就是说,一直以来,富士康为苹果代工的利润基本上是“框死的”。
对于供应链上的不平衡关系,刘坤解释称:“不是说没有话语权,我觉得客户跟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主动与被动的关系,大家还是可以沟通和协商的,客户也希望自己的产品能够得到质量和产量的保证。”
然而,是否能借劳工组织调查提高苹果采购价为富士康争取到空间?在接受记者采访的一个多小时里,刘坤对这一问题始终讳莫如深。而截至记者发稿前,尚无任何消息表明苹果将通过提高采购价来减缓富士康的成本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