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1日,虎坊桥人才市场,两名女子举着招聘牌子,但少有人问津。春节后,北京出现“招工难”,“用工荒”。本报记者 尹亚飞
人才市场内,男子拿着招聘单子,露出无奈的神情。
六里桥附近,停着一辆立着招聘牌子的汽车。往年此时,这里聚集大量求职者。
人才市场冷清,用人单位着急,招聘会出现“粥多僧少”,春节后的北京凸显“招工难”,特别是低端产业人员紧缺。北京市职业介绍服务中心副主任宋晔表示,结构性用工矛盾突出,家政、服务业、制造业等一线岗位仍然缺工。有专家认为,北京出现的“用工荒”有特殊性,是低端产业人员生活刚性成本迅速增加,与收入福利涨幅较小,两者矛盾导致的结果。从根本上解决“用工荒”,需要政策和市场综合调节优化。
“真邪门了,人都哪儿去了?”2月10日,赵公口人才市场,徐平生将一厚沓空白的《应聘意向表》撮进袋子。揭下背后的招工广告,他不甘心地探出头向门口张望,还是空空荡荡的。
2月11日,北京西站(微博)南广场,河南信阳的张华星出站就被几名招聘者围住,“干保安不,不交一分钱,马上签合同,当天就上岗。”
张华星第三年来北京,他有一份每月2500元的工作,但这次是来收拾行李顺带辞职的。
“在北京,我这样的体力打工者,像被掐住了脖子。”
他说,准备去郑州打工。
招聘市场
“就像冬天卖冰棍”
赵公口、雍和宫、虎坊桥等地的人才市场,都有徐平生撒出去的人,每天几乎等到人才市场关门才收摊。
徐平生供职一家设备公司,这次招聘60人,十几天下来只招到不足20人。
在他看来,缺口最大的低端岗位最不好招,“普工月薪2500元,也不算少了,但就是招不上来。”徐平生想着已经超支的人才市场场地费等,“你看看,这人才市场有几个人来,跟冬天卖冰棍有啥区别?”
虎坊桥人才市场的进门口,贴着京客隆朝批商贸公司的招工广告:跟车送货、仓储工人,转正后工资3200元。
“各工种缺约百人,好几天才招了二三十人。” 京客隆朝批商贸公司招聘人员说,每年春节年假后,老员工流失、业务量增加造成的员工紧缺是常态,“但没有像今年这么难招人。”
西城区人才市场大门外,一名招工者坐在面包车上,向路过的每个人打招呼:“干不干保安,立刻就签合同。”看到少有人停下脚步,他干脆喊起来,“正经招保安,不是骗人的。你身上不用带一分钱,不用怕被骗。”
北京西站、六里桥、丽泽桥、莲花池长途客运站,往年此时大批扛着行李的打工者都来此找工作。
如今,多名在寒风中搓手跺脚的招聘者也和徐平生一样纳闷,“返京打工潮没有了?找工作的人都哪儿去了?”
虎坊桥人才市场丘姓主任称,该市场以中低端劳动岗位招聘为主,往年初七、八大批外来务工人员赶来求职,“今年人少了很多”。
近期北京两场大型招聘会,也出现“粥多僧少”的现象。一次是1849个招聘岗位,220人达成初步就业意向;另一次是4100个招聘职位,558人达成初步就业意向。
用人单位
“用工荒”下亏本倒闭
除了人才市场、车站等地,满大街都是贴着招人广告的店铺。
“涨两三百块钱工资,还是招不到人。”西城区白纸坊一家川菜馆的老板说。他身后玻璃窗上贴着“招工启事”,囊括了餐馆所有岗位。
作为用工大户的环卫部门,“用工荒”现象更为明显。
“今年缺口大,招工更难。”东城区环卫五所刘书记说,该环卫所目前有100人左右的空缺。环卫工作脏苦累,每个月拿到1600元到1700元的工资,外来打工人员也不愿意干。
人手不够,一些环卫工作只能转包给民营保洁公司来做。目前,东城区环卫五所的工作辖区内,就有两家民营保洁公司承包了两条街道的清洁工作。
事实上,民营保洁企业也承受着“用工荒”的压力。
邱先生是亦庄一家外资企业保洁工作的负责人。他说,春节后由于用工紧张,他所在的保洁公司一直亏本经营。
邱先生负责的该项目,满编13人,月薪1500元左右。春节后,只有4个人回来工作。打电话问其他人,都不愿意回来,“不是在老家发展,就是去别的城市了,加薪200到300元都不来。”公司为了留住项目,只能花钱从中介公司雇了7个人工作,每人每天支付110元的费用,“是我们自己人工薪的两倍,公司肯定亏本。”
面对春节后的“用工荒”,有点儿实力的公司希望“挺过这一段”,有些小公司则面临关门的风险。
东城一家快递公司的老板王先生,春节过得“很憋屈”。
“快递员过年都不回来了。”王先生说,年后人手不够,都是自己上门取件送件。本想再招几个人,一打听现在各快递公司都缺人,工资都三百五百地涨,“我的公司小,快递员的工资太高,我养不起。”
他算了笔账,房租涨、油价涨,这回工资再涨,“我都有心把公司卖了,回老家干点儿别的,实在混不下去了。”
市民影响
节后重金难找月嫂
人才市场空荡,用人单位着急,老百姓也切实体会到这次“用工荒”。
今年1月刚过,张宁四处联系家政公司,媳妇还有一个月就要临产,得提前找月嫂。
“价钱一家比一家贵,还不能保证到时能不能有人上岗。”张宁说,最低的一家出价5800元一个月,还有月薪过万的“金牌月嫂”,比他这个小白领的工资都高出一大截。
家政公司还告诉他,今年是龙年,生龙宝宝的人多,年后月嫂可能更紧俏。
“只要出钱,就不缺人。”较真的张宁认为家政公司是在忽悠他。
2月7日,张家的“小龙女”降生,一家人乐坏了,可也愁坏了。
“真找不到月嫂了。”张宁这次找了十几家,“花钱都没地方找了”,家政公司连经验少的“初级月嫂”都没有了。最后通过人介绍,张宁从廊坊找了一个月嫂,没有所属家政公司,私下签了工作合同,5800元一个月还包吃住。
对于月嫂紧俏,北京家无忧家政公司的一名负责人称,每年春节后,都是保姆、月嫂求职的高峰期,但今年月嫂、保姆格外不好招,来应聘的还不到往年的一半。
另一家家政公司则表示,目前保姆不足的问题也很严重,与他们有合作关系的重庆几家保姆输出公司,在当地也都招不到人。
月嫂、保姆难找,就连保安岗位也出现“用工荒”。
记者调查中,多家招聘单位表示,春节后不管是住宅小区还是商场单位,都急缺保安。一名职介人员说,方庄一个小区,“一天到晚,只有一个保安值守,只能等着招聘的保安到岗,才能换班。”
来京务工
低端人员“被逼出北京”
2月11日,张华星从河南老家坐火车来北京,不是来找工作,而是收拾行李顺带辞职的。
高中毕业后,张华星上职校学的餐饮专业。2009年,张华星从老家来京打工。那时的想法是,北京发展机会多,空间大,将来开个自己的饭店。
他坚信人家能从小工干到老板,“我也能。”从面包房到餐饮店,张华星的月薪从不到2000元涨到2500元。
为省钱,他在天通苑北,租一间不足15平方米的隔板房(群租房),月租600元。
随着群租房被拆,四五环边缘的小平房租金涨到千八百元每月。每月除去房租、交通费等,仅能存下1000元左右。
张华星想通了,这样下去,“开个饭店”遥不可及。
他说,在深圳等地打工的同学,月薪三四千元,除去花销,每月结余至少2000元。在郑州、洛阳等地打工的同学,虽然工资跟他也差不多,但消费相对低,“也能存2000元左右。”
张华星坦言,对于自己这样的低端打工者,2500元也许不算低,“在北京,这样的收入刚好掐住我们的脖子,只能被逼出去。”他想好了,去郑州打工。
李松还在湖北老家犹豫,不知是留老家还是返京。
2010年初,李松来北京打工。广外南街一间不足6平米的地下室,月租300元,对于每个月工资2000元的李松还算适合。
去年秋天,李松的出租屋不能住了,原因是所租住的地下室是人防空间。
由于地下空间存在较大的安全和治安隐患,新的《北京市人民防空工程和普通地下室安全使用管理办法》从2011年初施行,对利用地下空间从事旅店业等制定了更严格的规定,不符合规定的,一律清退。据2011年初有关部门统计,仅是丰台区就有605万平米地下空间,有8万到10万人居住。
最后,李松和3名同事租下楼房两居室,每人每月分担750元。
这次过年回家,李松看到三姨卖凉面,半年赚了7万多元。想想自己在北京打工的现实,他也犹豫了。
原本在通州打工的刘颖,年后也留在老家。女儿要上幼儿园。年前,她问了北京几个民办幼儿园,每月700元到1000元的入托费,“实在交不起。”
“特殊市场”
有用工需求无生存空间
对于这次“用工荒”,虎坊桥等人才市场相关负责人分析,往年春节后都会有短暂的“招工难”情况,但今年特殊一些。今年过年早,本来就天冷,又赶上这段时间降温,很多打工者还没出门,一定程度上加重“招工难”,“天暖和了,情况可能会好转一些”。
这些负责人也承认,北京生活成本提高,对低端打工者影响很大。年后用人单位普遍加薪,“多个二三百元,相比房租等快速上涨,对低端打工者吸引力并不大”。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檀学文副研究员认为,相比其他城市,北京的“用工荒”情况特殊。作为一个超大城市,对从事低端产业的人员需求量本身很大。但随着城市发展,旧城改造,经济结构性调整等因素,都在压缩从事低端产业人员的生存空间,“主要体现在低端产业人员生活刚性成本不断增加,而收入福利涨幅较小上。”
檀学文称,这种矛盾还得政策和市场综合调节来优化,随着城市发展及产业结构的调整,市场经济的调节将逐渐起到主要作用。比如目前北京家政、保安等低端产业人员的工资、社保福利相对较低,求职者就可能选择不来。市场上招不到工人,有刚性需求的企业肯定会增加工资、福利来吸引从业人员,从而达到供求趋于平衡的目的。
■ 链接
求职性价比不高 逃离“北上广”
根据统计,2011年第四季度一线城市的CIER(就业竞争指数)下降幅度大于其他城市,东部地区的CIER下降幅度大于西部地区。
对此,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院长、中国就业研究所所长曾湘泉教授在近日接受采访时表示,产业转移是一个趋势,产业从一线城市向二三线城市转移,从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虽然一线城市还有很多公司在招人,但就业质量,比如工资待遇等并没有明显的提高,与二三线城市工作差距不大。这导致它们在招人,但是很难招得到人,其用工需求无法实现。现在一线城市的生活成本已经很高,对于求职者来讲,这并不是性价比高的工作。
招工骗术流程
高薪好待遇网上招聘押运员
录用外地人不签劳动合同
让求职者当保安谎称培训
按人头向保安公司收费用
再骗求职者培训装卸业务
实为出租人员给物流公司干活
求职者发现受骗无证据维权
■ 揭秘
面对“用工荒”,用人单位急于招到人,求职者谋求更高的薪水。记者调查发现,一些“黑中介”利用这一时机,谎称高薪招聘,“贩卖”劳动力牟利。
“用工荒”下的骗局
2月10日傍晚,北京西站候车厅,河南小伙张凯(化名)拨通手机,“哥们,我走了,咱们的工钱没希望了。”
包括张凯在内的至少30名来京求职者,本以为能拿到4500元的月薪,却遭遇欺诈、勒索,甚至是暴力。目前,警方已介入此事调查。
高薪工作不签合同
“招聘长途押运跟车员,月工资3800元至4500元,包食宿,上三险,且有奖金补助。”春节前后,这则广告一直在赶集网、58同城、中劳网等网站发布。
月薪4500元,对张凯的确有吸引力。他在老家就拨打联系电话,对方自称是大兴亿发物流园吕经理。
1月18日,张凯乘火车到达北京,找到位于大兴区京良路的亿发物流园东门,一栋挂有“招商办”的3层小楼。
张凯回忆,面试很顺利,“对方说第一个月工资3800元,以后逐渐上涨能拿到5000多。”
随后,张凯被要求交纳178元的应聘费和20元的照相费,“吕经理说178元就是交些押金,以便双方互相信任,工作一个月后会退还。”
交完钱,张凯填写了一张入职表格,“填完后表格就被收走了”,也未签任何工作合同等。
“你想快点上车(即跟车押运),最好给领导意思下。”办完入职手续后,张凯被吕经理带到附近一家烟酒店中,让他买条烟,“必须是每条200多元的玉溪或者芙蓉王。”
张凯说,为能早日当上押运员就照办了。
押运员需多种“培训”
送完烟后,张凯被派至通州一物流基地进行岗前培训——当半个月保安。
吕经理告知,押运员需要押运资格证和上岗证,“你去当保安时,保安公司会给你办好证件,你就能跟车了。”
吕经理还称,当保安期间为带薪培训,每月4200元。
张凯干了半个月全职保安后,多次申请后才回到“招商办”,但被告知还得培训。
“说押运员得懂装卸货物。”张凯又被派往大兴西红门一物流园,这次是当装卸工。
张凯和一同干活的20余名同事聊天得知,他们均是此前在北京多地成功应聘物流公司押运员,后被派去当保安半个月,又被调来此处。
张凯坦言,当时有所怀疑,但又想“可能押运员的确得经过这些培训”。
张凯等人称,在该物流园遭到过变相勒索,“强行让我们买烟”。有的工人说,他们甚至被强行抢走钱包,“就给剩几元零钱。”
物流园称被冒名
直到2月2日,张凯等人才彻底得知被骗。
当天,工作已超过一个月的同事向物流园讨要工资遭拒,并遭数名东北口音男子推搡。
张凯等人报案后,西红门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让索要香烟者退还了2000元现金。张凯也将自己应聘“亿发物流园招商办”被骗一事向民警反映,民警称亿发物流园位于大兴黄村镇,不属于西红门派出所属地。随后,张凯来到黄村派出所报案。民警找来“招商办”人员,双方并未对工资一事达成一致意见。
“这个当上大了。”张凯坦言,当时被高薪蒙蔽了,没签劳动合同,就连仅有的一张入职表格也被对方收回了,“证据都没有”。
昨日,亿发物流园招商办公室经理揭先生表示,位于物流园东门处挂有“招商办”招牌的三层小楼,并非物流园的官方机构,“是租给个人经营的”。同时,物流园招商办公室从未发布过招聘押运员等岗位的信息。”目前,物流园正对招工及存在的问题进行调查了解。
钻“用工荒”空子行骗
据“招商办”内部人士透露,他们以押运员等职位招来新人后,将这些新人以培训为名送至各保安公司,只要在保安岗位上干满7天,保安公司就以一人300元的价格向“招商办”交纳介绍费。随后这些会再次被派往物流基地充当装卸工,“招商办”以每人400元的价格收取费用。“求职者基本上干一个月才会察觉被骗。”这名内部人士说,由于求职者没有劳动合同,一般都无法讨要到工资。
这名内部人员透露,“招商办”主要在赶集等网站发布招聘信息,每天有三五十人被录用。
记者调查发现,并非只有“招商办”一家从事该业务。采访中,至少有30多名来京务工者,跟张凯遭遇类似。这些人来自河北、甘肃、江西等多个省市,都是从网上看到类似招聘信息来京。应聘成功后,一些人的“上岗培训”,甚至是去一些政府部门或村委会当保安。
北京一家保安公司人员称,现在很多保安公司都缺人,靠一些中介机构进行人员周转。保安公司和聘用保安的单位都可能不知道这些人是被骗的。保安公司只需按人头支付中介机构一定费用,很少直接向送来的保安发工资。
本报记者 甘浩 张永生 石明磊 韩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