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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日企海量公司千人罢工调查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已有100多起罢工事件在沿海地区轮番上演。面对这股来势汹汹的集体罢工潮流，我们的体制是否为集体议价准备了法律基础？在连“罢工权”都缺乏法律保障的情况下，最终又会是谁受伤最深
文 本刊实习记者 谭古丽
百事“罢工门”一落幕，深圳一家日企海量公司千人停工随即登场。
“可以效仿百事‘三选一’的方案嘛。”在对公司提出诉求时，员工们纷纷提议。跟百事可乐被康师傅并购，由股权转移产生的劳资纠纷一样，深圳海量 存储设备有限公司(下称“深圳海量”)如今也内乱不断。美国的西部数据公司早于今年3月签署了收购日立环球存储科技公司——深圳海量是其全资子公司——相 关文件显示，收购案将于明年3月完成。但对于细节性问题，工人一直蒙在鼓里。
眼见期限将至，担心工龄清零而又埋怨公司不公开透明的工人迅速组织起来举行罢工，为自己的权益呐喊。
久积愤懑 罢工一触即发
12月4日，上千名员工聚集在深圳海量厂房前大罢工，千人规模的浩大声势一度让政府紧张。《法人》记者迅速赶往现场。
“下来答复，下来答复”次日下午3点左右，在几个代表的带头下，工人们集合在董事长办公室楼下的楼梯口处齐声高喊，强烈要求公司管理层给他们一 个说法——这个说法本承诺在当天中午12点给出。与迫切的喊声遥相对应的是散落在现场地面上的巨型横幅，上面写了诸如“要改嫁，先赔偿”、“强迫年假抵长 休”、“强迫加班，强迫轮休，无耻”等话语来表达员工的不满与强烈诉求。
《法人》记者向工会代表许先生了解到，此次罢工事件的导火索源于西部数据对日立环球的并购重组。员工一来担心并购后利益得不到保障，二来深圳海量的工人要求公司将收购细节及未来工人的安置问题公开，但未能得到明确答复。
另外，上月初泰国发生水灾，导致日立环球在泰的硬盘工厂停产。深圳海量作为该硬盘工厂供货商，要求工人利用这段时间集中放假，替代固有的15天年假——如果不休年假，则可按两倍加班工资计算收入。这一要求更加引发员工的强烈不满。
工会代表许先生向本刊记者表示：“罢工主要是员工们担心企业‘改嫁’后，自身原有的利益得不到保障。”针对罢工事件，工人一并提出三点诉求：要 求公司在并购过程中给予知情权；公司用年假抵厂休不合法，应作赔偿；在并购完成前，公司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赔偿方案——整个方案细节性条文归结为“23 条”。
在罢工初期，对于员工的诉求，厂方未能在短时间内提供解决方案，罢工浪潮迅速在厂区蔓延。眼见声势浩大的罢工随时可能场面失控，深圳南山街道办 等相关部门迅速到现场扑火，也有工作人员被派往现场封锁消息，“摆平”记者。深圳海量所在的长城科技园大门拉开了警戒线，公安干警在旁戒备森严。大门有多 位保安对入内人士盘查，未持工作证的人员不得进入，或须到侧门登记。
然而，封锁线止不住信息向外传播。
网上流传了当地防暴警察和公司高管连手打伤多名员工的视频，画面中还有孕妇。另外，记者还能在视频中多次看到穿着印有“南山警察”字样制服的人士镇压暴动人群。但一周后，此视频被删除。
对此，当《法人》记者致电深圳市南山区委宣传科时，办公时间没人接听。而厂方对本刊记者解释，当时并未发生打伤事件，只是“轻微肢体接触”，而对于罢工，厂方则认为是买断工龄的问题引起了恐慌，并表示“不会减少工龄”。
利益博弈 非典型维权
罢工两周后，12月17日，厂方最终作出赔偿方案。
通过工会代表发过来的邮件，《法人》记者看到一份薪资福利优化最终方案。此方案对工人提出的“23条”其中的11条内容予以确认，并重新调整了工人薪酬以及包括住房补贴、节日补贴等各类补贴。
但据自称是海量员工的奥一网网友给记者分析，此方案仍与大部分工人一直所坚持“2N+1”的赔偿方案有很大落差。
据广东金卓越律师事务所甘永辉律师分析，一般并购后，原企业会与员工解除劳动合同，并按照至少“N+1标准”进行经济补偿，然后新企业再与员工 签订新合同，约定工作岗位、工作职责和工资待遇等。“N+1标准”是指“(N+1)×月薪”的计算方式，其中，N代表工作年限。但若企业非法解除合同的 话，法律规定其惩罚措施是双倍支付赔偿金，即赔偿2N个月的工资。如果深圳海量合法解聘的事实可以确定，就没有理由要求它双倍赔偿。
而因为这个赔偿方案，之后工人又分化成两派——复工与罢工，而在工人常登录的网站论坛上，员工互相攻讦，以至工人代表，也就是最先的罢工事件组 织者自动“消失”。另外，据工人透露，没有明确政策下，肆意决定让“员工复工，否则按开除处理”的决定，更大大激化矛盾，甚至发生前文提及的视频中所出现 的肢体冲突。
“作为公司，应要让公司的人事部门，或者工会代表去做沟通组织工作，组织好员工，先把代表选出来，”曾参与处理过多起群体性事件的广东信利盛达 律师事务所律师杨伦理这样表示。他认为，资方应采取更为主动的态度，由工会选出员工代表，而让工人清晰表示要求，这是成功谈判的第一步。如果连劳方意见都 不清楚，根本无法谈判。
罢工是罢起来了，但是如何善后，工人们并不知道。罢工事件一直持续了近1个月，此刻对于员工而言，罢工似乎陷入了一种“不败而败”的被动局面。
杨伦理律师认为，这个时候员工可以寻求律师来帮忙谈判，可以在法律方面给他们提供一些服务。针对员工对“2N+1”的坚持，杨律师认为员工要考 虑到这个是涉及利益分配的问题，是利益博弈，而不是维权。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员工是没有道理的。员工可以通过自己的罢工，自己的维权行为，来获取它可能希 望获取的利益。但取决于双方的力量和谈判策略。
深圳市总工会副主席在12月23号对此也有过下述说法：根据深圳市总工会这几年处理过的重大劳资纠纷中方案，没有一个企业的工人拿到了你们(海量)工人拿到的这么多；有的企业承担得起，有的企业承担不起。
针对此事件，杨律师表示，现在工人的诉求并非《劳动合同法》实行之前的资方拒付工资而产生的权利争议，更多的是工资增长的利益争议。这个涉及到利益分配的问题，只能是从公平和合理的角度来说。但缺乏一定的疏导机制，工人并不一定明白这一点。
“这种利益的博弈局面会向有利于工人的方向转变。”杨律师表示，2008年，中国颁布了《劳动合同法》，要求雇主必须与工人签订书面合同。再加上工资压力不断增大，对于已习惯低工资、无罢工及随意解雇工人环境的外国投资者而言，这种气氛的转变有着明显的影响。
处理劳资问题 政府应早准备
罢工到了后期，一度停滞，甚至有激动的员工跑到市政府请愿。
“中国的工人没有罢工权”，杨律师这样表示。劳动法和劳动合同法没有罢工权利的规定，也没有明文规定罢工是可以还是不可以。由于缺乏法律保障，这就往往使得工人的罢工行动落到一个尴尬的境地。
然而，集体劳动关系的运行与处理机制一旦缺失，对于相对弱势的工人而言，实则是断绝了发声渠道。广东省华南农业大学和广东省总工会曾联合做过调研，结果显示集体协商处理机制的缺失易致工人选择极端手段。
在社会转型过程中，社会不断分化，贫富差距加大，富人奢华和穷人贫困之间的强烈反差激起了社会的紧张情绪，劳动者与资本之间围绕利益分配产生的矛盾和问题日益增多，并成为当前诸多问题中最敏感的矛盾之一。
“显然，如果广东不能适时处理好劳资问题，极易掉进‘中等收入陷阱’。”广东劳动学会人力资源管理协会副秘书长、华南农业大学劳资关系研究中心 主任杨正喜表示，由于广东经济发展先行一步，所以问题出现也是先行一步。目前有不少产业开始向内地转移，只要产业结构无法升级转换，改变在世界产业链中的 位置，内地企业将来必然会遭遇广东同样的问题。
杨正喜教授也在多个场合提到，广东已经进入从个别劳动关系到集体劳动关系转向的历史时期，而我国集体劳动关系的运行与处理机制缺失，导致工人一旦有利益诉求，多不与资方协商，往往选择堵路等极端手段，要求政府部门回应其诉求。
在媒体的叙述中，今年广东省本来寄予厚望可以解决此问题的《广东省企业民主管理条例》、《深圳经济特区集体协商条例(草案修改稿)》却终因遭到企业抵制而难产。这些条例对工资集体协商制度和争议的协调处理机制进行了规定，属全国先试先行。
同样令人警醒的是，在海量公司公布赔偿方案当天，东莞台湾宝成集团旗下一家制鞋厂有2000多名工人集体停工，上海一家外商企业赫比家用电器 厂，也因无预警搬迁且无合理补偿引发千人大罢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