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新任财政部长莫斯科维奇近日宣布，政府将在7月份推出法令，对国企高管薪资封顶，以兑现奥朗德的竞选承诺。

　　这是继征收税率为75%“巨富税”的承诺之后，又一颗在欧洲乃至全球舆论中激起千层浪的石子。

　　有人拍手称快，有人痛心疾首，有人战战兢兢。

　　“巨富税”后又一重拳

　　左翼社会党总统奥朗德刚刚在立法选举中收获了压倒性的胜利，法国的“左转”改革看起来似乎更加势不可挡。一向标榜自己不同于反复无常的萨科齐，奥朗德加紧了兑现竞选承诺的进程。

　　在竞选过程中，奥朗德高调提出不应由普通民众来为经济危机买单，资本社会中的既得利益者需要为经济环境的恶化负起责任。同样是要减少财政赤字，新政府与上一届的主要分歧在于：萨科齐一直致力于削减公共开支降低福利，奥朗德则同富豪针锋相对，要从他们口袋里拿钱充盈“国库”。他曾表示：“问题不在于是否要加赋于民，而是加赋给哪一类人。”也就是说，奥朗德希望实施的不是“全面紧缩政策”，而是有选择的“部分紧缩”、或“公平紧缩”，以达到恢复社会平衡的效果。向年收入超过100万欧元的“巨富”们征收税率高达75%的收入税就是他执政方针的象征提案。

　　在所谓的“巨富”当中，企业高管一向是最受人诟病的。一向号称强调社会公平的法国，前40大上市公司（CAC40）高管人均年薪达411万欧元，而大部分工作者都只能得到的法定最低收入即1.68万欧元每年。欧洲经济持续萎靡，自由市场经济下的涓滴效应似乎没有得到很好地体现。

　　近期调查显示在2000年至2010年期间，法国普同雇员工资的涨幅仅为2%至3%，而国企首席执行官的平均工资每年增长15%，还不算诸如股权和会议车马费这类的隐性收入。在人均购买力显著下降的情况下，仍拿着巨额薪酬的高管们自然而然地成为“靶子”。于是，奥朗德在竞选期间就向公众保证，将对高管薪酬进行框架管理，提高社会公正、透明度，首先从国家控股的企业下手，把国企高管的年薪总额限制在职工最低工资的20倍之内。

　　法式经济“道德化”

　　6月13日，政府正式宣布了这项“薪酬框架管理”政策的具体细节。这个封顶线比竞选时提出的“20倍于员工最低工资”的水平略高，为年薪45万欧元，即法国最低工资的27.5倍。正式法令将于最迟7月底之前颁布，适用于由法国政府掌控大部分股权的企业，如法国电力公司（EDF）、法国国营铁路公司（SNCF）、法国邮政（LaPoste）、巴黎公交公司（RATP）、阿海珐集团(AREVA法国核工业公司)等的现任以及新任高管。

　　此举被看作是左翼政府经济“道德化”的第一炮。

　　财政部长莫斯科维奇表示，政府首先从国企下手，是希望可以“给私有企业做出榜样，进一步净化私企领域的某些不良倾向。”莫斯科维奇还指出，经各方协商后，将于秋季向国民议会递交一份法律草案。公共企业高管的报酬将由各公司内部管理机构讨论，因公司而异，从2012年或2013起逐步封顶，所涉及到的人员的薪资将由财政部长批准并公之于众。最终，政府还打算对所有企业公司领导人的额外报酬进行更加严格的规约，如激励性股权、巨额离职费和高额补充退休金等。

　　和所有政治领袖一样，奥朗德也要在上任伊始便立起标杆，明确立场。

　　最近一段时间中，这位新总统常常挂在嘴边的词是“榜样”。除了拿国企开刀之外，他自己也力争以身作则。5月17日第一次部长会议上，奥朗德便提出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内阁成员减薪30%。奥朗德本人的工资下调至每月14910欧元，部长们的未税前月薪也从1.42万欧元降至9940欧元。

　　如此，奥朗德赢得了民众支持，使得他在立法选举中获得压倒性胜利，摆脱了可能出现的“左右共治”的掣肘局面，为后续的改革铺下了基础。

　　在降低国企高管工资的同时，法国政府还将在7月初宣布“公正合理地”提升法定最低工资标准的计划，将目前大约1000多欧元的最低工资进行适度调整，与物价上涨指数看齐。

　　先拿国企开刀

　　自奥朗德上任以来，舆论始终在沸腾。政府“限高”计划一经宣布，无异于推波助澜。普通民众大声叫好，总统形象愈发高大。据最新民调显示，4/5的法国民众对这项政策表示赞同。

　　法国波尔多市的一群年轻人甚至特地跑去酒吧喝酒庆祝。在一家超市做行政工作的阿历克斯举杯祝总统健康，这个27岁的年轻人说：“干得漂亮！他们的工作真的比普通员工的价值高200倍吗？”他的伙伴们也纷纷表示：“为什么财政紧缩要先缩最弱势的群体，比如老人和孩子？这些富人从身上刮点油下来一样生活得很好，可底层人真的连温饱都成困难了。”“怕什么人才流失，如果45万欧元每年都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这种‘人才’不要也罢。”

　　斯苔法妮是一位49岁的教师，在她看来，高管们的贪得无厌纯粹是人性的扭曲——人们追求的甚至不再是享受或奢侈，而是单纯对数字的迷恋，对积累的狂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予人以成就感。是时候对这种病态加以纠正了。

　　尽管民间对这一措施支持率高企，很多人认为它可以间接地改变法国目前的财政状况。但事实上，这条措施只涉及担任总裁、总经理或经理职务的高层领导，而目前年薪超过45万欧元的公司管理人还不足20位。

　　国企高管们的薪资本身就差距很大。比如，据内部人士透露，法国国营铁路公司总裁纪尧姆·佩皮的薪资低于45万欧元的封顶线。而同前任总统萨科齐往来甚密的法国电力集团董事长亨瑞·普罗里格去年年薪高达156万欧元，这次“限高令”将使其年薪减少100多万欧元。法国邮政董事长让—保罗·巴伊的年薪也将减少2/3之多。

　　然而，即使这不到20位的高管薪资全捐了，对于法国千疮百孔的财政现状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6月25日消息法国2011年的财政赤字高达1031亿欧元，占国内生产总值的5.2%，而据实现2012年的公共预算目标还存在70亿-100亿欧元的资金缺口。

　　因此，此举与其说是为了“劫富济贫”倒不如说是要“杀鸡儆猴”。政府希望先拿国家控股的企业开刀，让薪金更高得离谱的私企老板们好自为之。

　　激辩“45万欧元”

　　法国评论认为，在奥朗德的所有竞选承诺中，封顶国企高管薪资是最容易实现的一个。尽管如此，措施的可行性仍然存疑。

　　法国高管聘任领域的专家佛罗伦斯·马涅女士认为“限高令”根本是“荒谬的”。她指出，在某些领域，法国国企管理人员的薪资已经要比私企低30%-40%左右，应聘人选已经少到可怜，根本无法吸引最好的人才。

　　根据调查机构Proxinvest报告，法国前40家上市公司（CAC40）高管的平均年薪为411万欧元，远高于跻身其中的国企高管的平均薪资水平。

　　高居高管薪酬排行榜首位的路易威登集团董事长贝尔纳·阿尔诺，其年薪达442.8万欧元；排名第二的达能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弗兰克·里布年薪达433.6万欧元；排名第三的欧莱雅总裁让-保罗·阿贡年薪达到388.5万欧元。

　　所以，为了留住人才，企业将会使用各种附加收入来钻法律的空子，比如会议车马费、分红或股权等。以往这部分隐性收入大约占企业高管总收入的30%甚至更多。

　　如果国家进一步对这些隐性收入加以管束，法国企业高管的薪资将远远低于国际人才市场水平，还将加速那些比总经理薪资更高的人才或外国人才向海外流失。马涅女士称，已经有很多欧洲的管理人才转向亚洲或中东去寻求更高的收入，这次“封顶”将加速这一进程。

　　这位专家认为，天文数字般的高管薪资自有其道理。为了企业良好运转，高管的薪资必须和绩效挂钩。这样可以更好地衡量他为企业带来的利润。利润越高，他创造的就业机会就越多。所以新政府的这个措施完全是在“蛊惑人心”。她还提醒政府不要将这个举措延伸到私人企业，否则后果就是法国经济的进一步严重恶化。

　　针对这种批评和担心，财政部长莫斯科维奇称：“我不担心人才流失，45万欧元的年薪足够为我们的公共企业招到优秀人才。”他还表示，“针对国家未控制大股的企业，我将向国家代表下达确定的指令，让他们提出同样的要求”。

　　据称，公私合营的公共企业，如能源巨头法国燃气苏伊士集团（GDFSuez）、汽车制造企业雷诺（Renault）、欧洲宇航防务集团（EADS）以及法国航空公司（AirFrance-KLM）都在下一步调整的范围之内。

　　法国总理埃罗近日在一次发言中指出：“我相信高管们是爱国的，他们能够理解在经济危机之下，政治和经济界的经营需要做出表率。”

　　总理和财政部长的信心是否站得住脚还有待观察。至少，法国航空-KLM公司前任总经理顾尔荣的亲信披露，这位曾引起巨大争议的高管将绝不会放弃自己已经到手的巨额奖金，因为这笔钱在法律上没有任何问题。

　　尽管奥朗德总统努力地实践他“公平”的理念，希望通过“规范企业道德”和刺激消费来帮助法国走出泥潭。但面对巨额财政赤字这条庞大的恶龙，手持改革之剑的骑士仍然显得过于势单力薄—为了达到今年的“减赤目标”，法国政府将在7月推出大规模的减支计划，似乎已经让奥朗德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保障平民福利的承诺在欧洲进一步恶化的经济环境下愈发虚弱。

　　刺激增长和保障福利，二者能否鱼和熊掌兼得，富人和穷人之间的矛盾是否无法调和，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