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纪来,管理大师彼得.杜拉克影响了全球的管理学界和企业界。他自己,又是从什么人身上学到管理的功课?
杜拉克(Peter Drucker)是当代最受推崇的管理大师。半世纪以来,他率先提出了最多重要的管理理论,包括目标管理、民营化、顾客导向、信息社会等。然而,谁又是杜拉克的管理导师?他从什么人身上学到管理的功课?
根据杜拉克自己的回忆,在他的工作经验中,从三个人身上获益最多。第一位上司是一位银行家,在德国汉堡一家民营银行内创立并主持经济研究部门。在希特勒开始掌权时,他逃到法国,在戴高乐(De Gaulle)底下晋升为正式的将军,领导法国反抗军在非洲与德军周旋。
杜拉克的第二位上司,是最后几位仍保有十九世纪欧洲的伟大传统——新闻采访自由——的报人之一。他是一位自律极为严格的人。杜拉克从他身上学到的功课,比其它任何人多得多。
杜拉克的第三位上司,在伦敦一手创立了一家民营银行。这家银行后来成为伦敦票据交换所协会(London Clearinghouse Association:民营银行的俱乐部)五十年来第一个新会员。如今,该银行已变成一个大财团的一员。
这三位上司中,前两人对部属的要求极端严格;第三人则绝顶聪明。三人的领导方式,让杜拉克一生受益无穷。杜拉克从这三位了不起的人身上学到的功课,至今仍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因材器使。杜拉克的第一个上司,是他在德国汉堡工作时所遇到的一位银行家。当杜拉克还搞不清楚状况时,他就指派杜拉克负责几家欧洲人造丝制造商的合并案。这是一个涵盖德国、荷兰、意大利和法国等同业的合并案。
当时杜拉克只有十九岁,身分是证券分析师练习生,对很多事情都还懵懂无知。接到这项任务后,杜拉克进到主管的办公室,想请教他几个问题。他抬起头来望了望杜拉克道:「你查阅过数据了没有?下一次请记得,除非你已查阅过相关档案数据,否则不要跑来问我问题。」
杜拉克回去开始遍查有关档案资料,并从这次经验学到了一些功课。
杜拉克那个部门有四、五个人,这位主管对待每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而且正好是他们需要的方式。他会仔细观察每一位部属,分别指派他们不同的工作。他以很高的专业水准要求部属,远超过部属能力的上限。他会不断地鞭策部属,直到工作品质真地符合他的理想。
设立高绩效标准,但给部属执行工作的自由与职责。杜拉克的第二份工作,是在法兰克福最大的一家晚报工作。该晚报是欧陆地区第二大晚报,每日发行六十万份,编辑群共有十四人。当时,由于太热爱那份工作了,以致杜拉克和其编辑群并不知道,他们的工作量已远远超过了负荷。
杜拉克二十岁生日那一天到这家报社上班,负责撰述财经方面的新闻与外电报导。编辑群中年龄最大的,大约只有二十六岁。主要原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才不过十年的光景,那些本来应该在职场上工作的人,几乎全部被埋葬在阵亡将士公墓。全欧洲都是同样的情形。当时找不到受过正式教育,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人。
报社上班时间从清晨六点开始。上班的第一天,杜拉克搭乘第一班电车,于六点零二分抵达报社办公大楼附近的车站。杜拉克爬了三层楼的阶梯,走进编辑办公室,抬头一望,看到了那位他从未见过的主编。
那位主编手里拿着一支腕表,望着杜拉克道:「年轻人,如果你明天不能赶在五点五十五分前抵达办公室的话,以后不用来上班了。」
杜拉克向他解释道,第一班电车发车时间是五点三十五分。主编立刻拿起电话,把还在睡梦中的法兰克福市长叫起来。第二天,第一班电车的发车时间即提早为五点零七分。杜拉克就坐在那班车的车厢里面。
当时,杜拉克每周工作六天,每天早上六点五十分截稿。在不到一小时内,他必须完成一篇评论,有时还要撰写第二篇,甚至第三篇。其中一篇的字数必须有九百字,其它则为六百字左右。
杜拉克撰写的评论必须交给主编过目,但题目完全自由发挥。杜拉克在这个工作学到了不少功课,迫使他必须博览群籍,并发挥机智应应对的工夫,但也有助于激发创意。
这位主编的确相当严苛、不仅难以亲近,而且要求极为严格,甚至残酷无情。然而,他却不是纯粹以上司的权威无情地压人,而是以要求部属负起责任,期望见到结果为出发点。
绩效考核程序必须诚实、正确,并应与考核的工作紧密结合,互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考核部属工作绩效方面,这位主编是一个很好的表率。平常周末中午时分,当杜拉克与其同事汇集所有稿件交给工厂印制后,所有人就回家了。然而到了每个月第四个周末,他们都会留下来,一起到一间私人酒馆聚会,一直待到次日凌晨两点。
他们围在一起,检讨一个月来的工作表现。每个人轮流报告上一个月的工作,先说明自认为表现特别好的地方,并解释原因。接下来还要报告自己应改进的地方,指出自己搞砸了哪些事情,并说明有无从错误中记取教训。
与其说这样的聚会是一次绩效考核,不如说它本身就是一项工作绩效。十四人每人要说二十到三十分钟,加起来就是七个小时。主编不发一语,让每一个人不断叙述自己的状况,互相问问题。他偶尔会做点笔记。所有人轮完一回后,还有下一回合的香肠和啤酒时间。
此时,主编开始一个一个地询问有何建议。每个人有十到十五分钟发言时间。最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连续讲三个小时的总结评语,完全没有再瞄一眼他刚才所做的笔记。
杜拉克回忆道,他真的很喜欢这种聚会,因为可以从过程中了解自己做到什么地步,也知道哪些地方还有改进的空间。
教学可以相长。杜拉克的第三位上司,是一家银行三名资深合伙人中最年轻的一个。杜拉克在他手底下工作,主要是担任该银行的经济分析人员与证券分析师。
每周,这位合伙人都会请杜拉克去他的办公室一趟,畅谈他对世界局势的看法。他请杜拉克当他的听众,让杜拉克知道他是如何思考事情的。他习惯反复谈同一个主题,直到杜拉克也产生共鸣为止。
从这个经验中,杜拉克学到了大量的倾听技巧,同时亲眼目睹了第一流的心灵思考杰作。杜拉克说:「看到一个人以如此一丝不苟的严格态度,要求自我达到近乎完美的境界,确实是一件令人感到愉悦的事。」
这位上司告诉杜拉克,由于他是银行的经济分析师,最好去学一些有关经济学方面的知识。当时,杜拉克认为他的要求相当不合理。尽管如此,这个上司还是运用了他个人的影响力,安排杜拉克去剑桥大学上一个著名的经济学研讨课程。
几年后,杜拉克决定离职,对上司道:「我不想成为一个银行家。我对钱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
「我早就知道了。」上司说。他只是需要有一个人肯听、也听得懂他说的话,好帮助他整理思路。换句话说,从杜拉克和上司的小型聚会中,上司的收获一定更大。
有效领导者赢得尊敬,却不见得会受部属喜爱。杜拉克的三位良师都赢得杜拉克对他们的尊敬,但杜拉克怀疑,这几位上司是否视杜拉克为他们的朋友。
以那位主编为例,他从未流露过对部属的关心。但这一点与工作无关。他后来提拔杜拉克担任三名资深编辑之一,却从未和杜拉克一同用过午餐。然而杜拉克很清楚,只要把工作做好,就可以绝对信赖他,否则就会被炒鱿鱼。就这么简单。
一九五三年,杜拉克回到欧洲。那是杜拉克受到二次大战的影响离开欧洲后,头一次返回故乡。杜拉克到法兰克福探望那位主编。他用亲切的态度招待杜拉克。杜拉克提及以前一起共事的那段期间,每月一次的工作绩效检讨聚会,让员工获益良多。这位主编望了望杜拉克道:「我倒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唯一有兴趣的是下个月的报纸。」换句话说,当时他和员工连结在一起的,惟有工作而已。这三位领导者都让杜拉克学到了许多宝贵的功课。
他们最关心工作绩效,并有非看到成果不可的强烈责任感。他们了解,经理人的工作就是要尽量发挥部属的优点,并尽量不让其缺点影响工作绩效。或许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管理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