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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全国人大常委会公布劳动合同法(草案)并向全社会征求意见，所收到的社会反馈两周内超过4万条，远远超出物权法(草案)，可见社会各界对劳资关系议题关注程度之高。与此同时，学术界也出现“劳方派”与“资方派”的辩论，双方观点不同，绝非简单站队之争。事实上，从去年的美国地铁工人罢工，到今年法国、英国接连的劳工游行，劳工权益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平衡与制约一直是个复杂的全球性问题。本版刊发全国政协常委厉有为先生的特稿，旨在从政府角色与职能的角度引发讨论。
●厉有为
全国政协常委、港澳台华侨委员会副主任，原中共深圳市委书记。
出生于1938年1月，曾先后在一汽和二汽工作近20年，后来又历任湖北十堰市市长、书记和湖北省副省长；1990年调深圳任市委副书记兼市人大常委会主任；1992年11月，当选为深圳市市长，1993年任市委书记兼市长，1995年至1998年1月，担任深圳市委书记；1998年任全国政协常委、港澳台华侨委员会副主任至今；2000年初任中国城市发展研究会理事长；第15届中央委员会候补委员。
在现实社会的各个国家中，在政府与资本和劳动的关系上，组成一幅幅各不相同的图案。由这些不同的图案，构成各个国家的不同性质、不同制度、不同的道德观念和不同的文化。
四幅图案
首先一幅图案是政府完全站在资本一边(主要是指私人资本)。政府的高官就是资本的代言人，政府的政策完全为资本的利益服务，政府为资本的发展和扩张不遗余力，甚至不惜对外发动战争；政府为资本的尽快增值，不惜采取严酷措施对待劳动者，对劳动实行压榨和盘剥。于是，资本迅速向极少数人手里集中，贫富差距迅速扩大，广大劳动者被剥夺了生产资料占有权，形成庞大的无产阶级，并形成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尖锐对立。当这种社会矛盾和阶级对立发展和积累到一定程度，无产阶级革命就有了成熟的条件。在马克思时代的西方发达国家，大体上就是这么一幅图案。于是，马克思创立了无产阶级革命学说。
其次一幅图案是政府站在资本一边的基本立场没有改变。但是，由于社会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也由于广大劳动者的不断抗争，使政府在资本和劳动之间采取某种平衡策略，以缓解社会矛盾。
一方面，那些政府不断总结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经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不断调整生产关系。随着生产的日益社会化的发展，很多发达国家走上了生产资料占有社会化的路子。有不少国家的政府对广大劳动者的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不断完善和提高；有些国家用立法手段，使广大劳动者同资本家一起分享部分剩余价值，虽然分享不多，但也改变了由资本独享剩余价值的局面。这应该被看作是社会的进步。
另一方面，随着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发展和国际大市场的形成，以及信息技术的发展，资本在世界范围内向大的跨国公司聚集。这些大跨国公司多数产生于发达国家，并不断向欠发达国家扩张。发达国家的政府则完全站在大跨国公司一边，为大跨国公司的利益与欠发达国家政府打交道，施加影响和压力。而欠发达国家的政府，无可奈何地以降低劳动、土地、水电等资源价格的方式，争取大跨国公司的进入。因此，在世界范围内，正在不断形成穷人愈穷，富人愈富；穷国越穷，富国越富的两极分化格局。
现代发达国家的政府就是这幅图案的典型代表，不过颜色浓淡不同而已。
第三幅图案是政府仇视和反对甚至是消灭私人资本。于是通过革命性的变革，形成垄断性的国有资本，政府是国有资本惟一的拥有者，由国家雇佣劳动。形成政府、资本和劳动都在国家这个大锅里运转。政府的行政指令性计划，成了经济运行的惟一航标。严重无视和贬低了市场机制的作用。没有市场、没有竞争，价值规律无法发挥作用，渐渐形成了高投入、低效率、低产出的经济运行态势。短缺经济和平均主义大锅饭在所难免。
政府的本意是站在劳动一边。但是由于政府完全与私人资本对立，扼制了劳动与私人资本的结合，同时也扼制了消费，扼制了走上富裕之路，最终结果是对国家和广大劳动者不利。
以前苏联为首的一批社会主义国家的计划经济时代就是这么一幅典型的图案。这幅图案是企图改写第一幅图案、而由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图案。这幅图案构成了邓小平倡导的以市场经济为取向进行改革的理由。
第四幅图案是我们正在描绘的图案，是应该在前人的基础上，绘出比以往任何图案都要美的图案。
画好这幅图案根本上有两点：一是，我们的政府应始终站在劳动和劳动者一边，这一点应是坚定不移的，正如胡锦涛总书记概括的：“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政府既要亲资本，更要亲劳动。政府所以亲资本，是为了亲劳动。亲资本以不损害广大劳动者的根本利益为前提。政府为资本创造好的社会环境、人文环境、投资环境，归根到底是政府为了给劳动者创造更好的就业环境、居住环境和生活环境，即实现共同富裕。实践告诉我们，不与劳动相结合的资本，就是躺在棺材里的资本；不与资本相结合的劳动，是根本无法实现其价值的劳动。二者缺一不可。政府应始终站在广大劳动者的立场上，处理好劳动与资本的关系。
二是，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因此公务人员天经地义地是人民的公仆，人民是主人。绝不能把位置搞错。公仆是为广大劳动者谋利益的，绝不能为自己、为自己的家庭或自己的私利集团谋利益，而去损害广大劳动者的利益，更不能口里讲的是公仆，行的却是主人。处理好公仆和主人的关系实属十分必要。公仆在处理问题时，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要把公众利益摆在第一位，而不能把个人利益摆在第一位；公仆在支配国家公共财力时，应主要用于民生，而不能奢侈浪费用于公仆自身消费和享受；公仆在制定政策时，应千方百计使之有利于广大劳动者的利益，而不能为少数人谋利；公仆在处理国家建设和群众生活关系时，应本着先要吃饭、再搞建设的方针；公仆在处理财产占有关系时，应走生产资料占有社会化的路子，使多数人占有多数生产资料，防止极少数人占有多数生产资料局面的形成。
为画好这第四幅图案，当前政府应注意解决好以下几个问题。
四大问题
一是政府在国企改革中，应主张创造条件走公众股份制和职工持股的路子；而不能让职工买断工龄，让企业领导人买断资产。前者是走生产资料占有社会化的路子，而后者则是走使生产资料迅速向少数人手里集中的路子。前者有利于社会和谐与稳定，而后者则使社会发展潜藏着极大风险。
国有大型企业尽可能创造条件走公众股份制的路子；国有中、小企业创造条件尽可能走职工持股的路子；对集体企业应走劳动者的劳动联合与劳动者的资本联合的路子；对广大农村应当在联产承包的基础上，走各具特色的专业化或综合的合作社的路子，或与农业龙头企业成为利益共同体；对于广大私有企业在自愿基础上，积极引导、条件成熟时逐步实行公众股份公司或内部经营者和职工持股制；对于高新技术企业积极倡导科技人员和经营者持股制。总之，是走生产资料占有社会化之路，走共同富裕之路。财产占有的和谐是社会和谐的根基。
二是，政府本身在目前情况下，要削自己的权，减自己的利，拆自己的“庙”，搬自己的“神”，总之是下决心革自己的“命”，向自身动手术。
所谓削自己的权，是把资源配置权主要交给市场，形成以市场为主体配置资源的局面。政府定期公布鼓励事项、允许事项、限制事项和禁止事项。对于鼓励事项和允许事项的民间投资只注册，再备案，不需审批，使政府的审批事项大大减少。对政府采购，在财政预算内严格公开招标。把全能政府转变为有限责任和公共服务型政府。
所谓减自己的利，首先是严格财政预算，把财政预算的软约束变为硬约束，不透明或半透明变为全透明。其次是严格规范和限制公职人员尤其是领导干部的职务消费，有传媒说公车消费一年花费3000多亿元，公费出国一年花费3000多亿元，公款吃喝一年花费2000多亿元，等等，我们无需去考证这些惊人的数字是否准确，但人们相信，这种职务消费中的浪费是惊人的。温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去年中央财政用于科技、教育、卫生、文化等方面的支出才1168亿元，与公职人员的职务消费是小巫见大巫了。我们相信在行政体制和制度改革之后，公职人员的职务消费是可以大大节约的。要建设节约型社会，首先要从建立节约型政府做起，这是毫无疑问的。把公职人员的职务消费如接待消费、所谓“培训中心”公款消费、公款吃喝消费、出国和公车消费等向社会公开。群众会识别哪些是应举或应革之项。
所谓拆自己的“庙”、搬自己的“神”，就是要大幅度的精简党政机关和精官简政、精兵简政。只要政府职能真的转变到位了，行政体制改革到位了，减少机构和精简公职人员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总之，是使纳税人的钱更多地用在建立社会保障，用在科技、教育、文化、卫生事业发展，用在“三农”问题和扶贫解困，用在民生大计上。这是构建和谐社会所必须的。革既得利益者的“命”，谈何容易，从历史上看，有不少主张革既得利益者“命”的人士不得好下场。但我们是共产党人，是应该具有自我革命精神的群体。
三是政府应把关乎中华民族振兴提高全民族素质的教育事业狠狠地抓在手里。首先是改革国家财政的投资结构，大幅度向教育倾斜，教育投资由2004年占GDP比重的2.79％，调整为占GDP的4％以上(这是1993年教育发展纲要要求到2000年达到的目标，并且是第三世界的一般水平)；其次是农村教育改变以县为主的体制。很多县不是不想为，而是不能为。对于不能为的县应改成以省或中央为主。再次是抓教育必须首先从师资队伍的培养和建设抓起，在这个环节上应切实采取得力措施，扭转当前成了薄弱环节的局面。师资生源要有优秀生源，师范的水平应高于一般大学的教育水平，师资待遇应适当高于同等学历毕业生待遇，师范院校应继续采用免各种费用的办法……总之，师资水平不提高，要提高教育水平是一句空话。要形成教师热。
四是要官民、官商和谐，不要官商勾结，更不要官商一体。目前有些公职人员经不起市场经济的考验，经不起金钱的利诱，失去立场、失去原则，与商家勾结一起谋私利，小者是挥霍有人签单，买官有人付钱；大者是把公共利益让给商家，然后与商家分利。更有甚者，干脆与商家一起投资入股(有的就是权力股)，全国小煤窑有3200多干部退股，就是典型的官商一体的表现之一。可以说已经不是个别现象，应该到了彻底整顿公职人员操守的时候了。如果这样发展下去，不但使公职人员严重脱离群众，而且会损害我们人民政权的性质，危害社会和谐。在现实条件下，只靠教育很难奏效，应把教育与严格的法制建设结合起来。
在构建和谐社会问题上，主要不是政府要求群众怎么做；而主要是在广大群众的监督下，政府官员应该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