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继银：人力资本的挑战？

关于首席执行官兴起的一种流传甚广的理论是，人力资本走上历史舞台，介入企业制度建设之中。从安然、世界通信等公司的财务造假行为中，我们可以看到的景象是首席执行官们玩弄董事会于股掌之中，做假账欺骗股东。美国著名的《首席财务官（CFO）》杂志于8月1日公布的一份调查表明，过去5年中美国大公司中17％的CFO们曾迫于首席执行官的压力，被迫出具虚假财务报告。国内某上市公司为了保证配股业绩，董事长（多数中国公司事实上的首席执行官）以董事会的名义强令下属各分支机构必须完成董事会下达的业绩目标，迫使公司财务处长指挥下属分公司做假账。从中外公司失败案例中可以看到的一个共同规律是，当没有实实在在的货币资本股东监控存在时，如果再没有一个有足够动力和能力，并能实际负起责任来的董事会的监控机制，首席执行官一人大权独揽，必然会导致公司走上欺诈之途。正如中国古语云，人无恒产则无恒心，在没有足够的货币资本和实实在在的财产作抵押的情况下，人们守信的约束力是不足的。如果他再有控制庞大资源的权力，他想不犯错误可能都难。自古圣贤有几人？股权多元化、分散化，董事会集体受托经营公司等等，都是为了适应市场竞争发展、把企业做大而逐步创造出来一套公司运作规则。如果企业的创始人和老板，真的就不想让企业做大，那就大可不必遵守这一套复杂的运作规则。事实上，制度和规则太复杂了，往往会导致人们无法遵守，由此又会形成一种人们不遵守制度和规则的恶性循环。这是一个人类永远也无法根本解决的自由创新和制度规则之间的两难选择。

对人力资本的强调无疑加深了我们对现代企业制度的理解。但是，人力资本到底是什么，人力资本能不遵守基本的政治、文化和市场规则吗？真正地理解这一问题，要从一些基本的理论概念谈起。受过长时间劳动价值论教育的中国人，从情感上非常容易接受人力资本理论。实际社会经济生活是复杂和非常多样化的，如果没有一种很好的理论来简化性地描述他们，我们就无法真正地理解它们。正如理解二字的字面含义就是“按一种理论来解释，通了则会有一种心理上的愉快和行为上的指导，不通则会导致心理上的苦闷和行为上的无所适从。劳动价值论把资本看作是物化劳动，人力资本论则把劳动看作是人力资本，都是试图用一种元素来解释多元要素的经济生活和价值创造活动。

那么在现代这种日益复杂和多变、知识经济兴起的商业环境中，劳动要素或说人力资本对企业制度规则的实际影响是什么呢？概括来说就两个方面：一是在公司治理层次上给人力资本要素更多的参与企业剩余分配的机会；二是在公司管理层次上给人力资本要素更多的自主权。一些具体的表现包括，《公司法》上放宽对人力资本要素占有股权比例的限制，薪酬体系上增加绩效薪酬和股权类薪酬的比重，公司组织结构安排上大力推进扁平化等等。这些近一二十年来企业制度和公司治理机制方面的伟大创造是不能因为公司欺诈案的揭露而否定的。美国在从传统产业向知识产业的转变过程中，工会的力量被自然消解，这是知识员工具有一种天然的自我保护能力所致。知识员工，你只能劝说他干活，不能命令他干活。知识员工只能靠事业激励才能真正出成绩，在大棒之下是编不出好软件、写不出好报告的。

任何事物，有好的一面就有他坏的一面，人力资本的另一面就是人力成本，越高级的人力资本，成本也自然越高。近一二十年来，世界范围内追求自由市场效率的浪潮确实有其毁坏社会稳定和道德的副作用。就像中国打破大锅饭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在推动改革的积极作用发挥出来之后，也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不太容易逆转的贫富差距扩大趋势。美国在公司高管人员收入大幅度增长的同时，自1973年以来产业工人的工资水平就一直处于没有提高甚至下降的状态。中国的农民和工人在改革初期的收入迅猛提高之后，近些年也处于一种缓慢增长甚至是停滞增长的状态。

知识经济和网络经济中确实存在泡沫，但也确实是人类正在跌跌撞撞中迈入一个新时代的标志。维系传统经济的文化和制度统统受到了挑战。就像铁路等现代大工业兴起之时，也曾有过很多狂徒和骗子一样，这是一个似乎一切都要终结的时代。从流行图书的题目上就可以看出这点来：历史的终结、意识形态的终结、哲学的终结、组织资本主义的终结、股东价值的终结，等等等等。似乎一切都在终结，那么正在开始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