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秦商之殇

　　辞掉海星科技董事长的陕西著名企业家荣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用了了一个“厚”字概括了对秦商的看法。他认为因为“厚”和慢,秦商有诚信,也能走得更远。他希望能多出几个段先念那样果断、敢为人先的人。不过,段先念作为新秦商的代表已经弃商从政,而另一个陕西商界风云人物郭家学却因为一度发展过快而没能走得更远,不得不“淡出”东盛科技。这如果不是新秦商之殇的话,其崛起之路必须解决好“厚”中“化蝶”的历史课题。

　　郭家学因贪快而失“厚”

　　郭家学是陕西旬阳人,1984年毕业于陕西安康师范学校,十年后成立了西安东盛饮品有限责任公司,算的上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新一代秦商。正如荣海所说,秦商的“厚”字从优点上说,是诚恳、厚道,但有时也给人以慢的感觉。凭着诚恳、厚道,此时的郭家学在商海中虽然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航向,却锻炼出了一支比较过硬的营销队伍。同时他也意识到慢的弊端,力图超常规发展。不过这后来一度变成了躁动,以至于丢弃了“厚”字的优点。

　　历史上的秦商之所以落后于晋商,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资本观念上的落后,让晋商在汇通天下中胜出。而在郭家学独立创业之际,“资本经营”正被业界热捧,精英们对资本经营的痴迷使得郭家学产生了强烈地冲动。1996年12月,郭家学开始使用资本杠杆,动用680万元资金兼并了本省凤翔县的一家制药厂,当年获利几千万元。随后又兼并了西安化工医药总公司,改组成立陕西东盛医药有限公司,主业从茶叶易帜为“医药”。医药是个科技含量比较高的行业,与这个行业科班出身的掌门人、“海归”比起来,郭家学只有中专文凭,是个外行。虽然不能算是“土鳖”,还弹不尽秦商的“土气”。

　　郭家学在医药行业掘得第一桶金后,收购了青海上市公司同仁铝业,急不可耐地想把企业规模做大。1999年,东盛进行整体性资产置换,将同仁铝业的主业从“铝业”变更为“药业”,并更名“东盛科技”。此后,郭家学便试图打造一个在中国“遍插红旗”的医药帝国,试图通过自有业务的快速增长、实施超大规模的并购、国际合资合作“三架马车”,带动东盛集团超常规的发展。到了2005年,东盛收购了三十多家公司。旗下拥有了三家上市公司,郭家学公开宣称自己控制下的版图已经达到了65亿元!其颠峰之举是蛇吞大象式的收购云南医药集团。郭家学用4.98亿元与中国医药集团组建注册资本10亿元的中国医药工业有限公司,该公司动用9.40亿元参与原云南医药集团有限公司的增资扩股,持有新云药集团50%的股份,郭家学坐上了云药集团董事长的交椅。

　　郭家学规模扩张速度之快,足以让世人对秦商刮目相看。在2003年的胡润百富榜上,郭家学是陕西唯一进入前100位的富豪,位列83位。然而当郭家学的主要兴趣离开了艰辛的实业经略之后,也就背离了秦商的“厚”道。因为按照正常的逻辑,郭家学的快速扩张在资金的使用上肯定有猫腻。果然,2006年10月31日郭家学占用上市公司资金15.88亿元的内幕暴光,东盛科技股票连续4个跌停。2006年11月20日,上交所公布了“关于对东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及董事长郭家学等公开谴责的决定”,认定郭家学不适合担任上市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的职务。等待着他的,不仅有多米诺牌鹘式的一连串辞职,更有诚信的丧失。即使郭家学竭力以股抵债和以资抵债偿还占款,但是人们依然怀疑其诚意,置疑他是在巧借抵债谋求整体上市:“对于现金流比较紧张的郭家学来说,把东盛集团的资产注入到东盛科技,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把东盛集团的资产进行了变现,在变现的过程中还有可能产生溢价”,被抵债的东盛集团其他资产并不一定值那么多钱。道义上的压力,更让郭家学抬不起头。

　　黄土地并非因“厚”而流失

　　秦商近代以来先于其他商帮归于沉寂,原因是多方面的,但绝非是因为其“厚”道,正如黄土地的水土流失并非是由于其土层太厚一样。“厚”的确容易给人以缓慢的感觉。然而大象可以跳舞。如果说“厚”的消极一面是慢,那也是因历史负担厚重形成的腐朽、落后的因素所致。无论是快和慢,腐朽、落后的因素都可能破坏“厚”的“绿色植被”。郭家学的淡出似乎说明,如果丢掉秦商本来应当珍惜的东西,快比慢更危险。

　　所谓历史负担厚重,指的是对道统观念的归依,没有坚持在商言商。在郭家学对企业规模的追求中,我们可以依稀看到其政治抱负。“医药帝国”、“行业老大”、企业领袖,这些字眼多少透露其问鼎“神器”的追求。郭家学曾放言,将使东盛“创业30周年时,发展成为年营业收入160亿美元的全球性公司”,完成他的“三级跳”。在东盛成为陕西知名企业、全国知名企业之后,第三个目标是世界500强。他像攻城掠地一样指挥企业收购,他说“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浪漫主义者,更适合做一个诗人”。2004年9月5日,签定了收购云药集团的协议的当晚,郭家学在宾馆喝了两斤多白酒,“嚎淘大哭”。表示以后就不准备再收购了,再也不用求人了,不求人,多舒服呀。郭家学对媒体的表白使我们看到了老秦商的身影。明朝文人执政,主流尚文而不举实,秦商有的在取得一定成功之后便成为风流文人,有的游离于戴发修行与文人之间,有的喜欢结交佛门僧人。入清之后不是以儒商自居,就是捐个红顶子戴,这就是对道统观念的归依。

　　秦商来自“天子脚下”,经营活动与朝廷的许可或者授权是分不开的。在官衙的保护下,与其他竞争对手比起来,对市场的占领并不见得慢,只不过难以摆脱其依附性。这种惯性沿袭的今天,表现为政策依赖性。郭家学早期的成功无疑得益于改革开发政策的鼓励和扶植,这是正常的,只不过当其对规模的追求超越了核心竞争能力的增长之后,发展地越快,对政策的依存度就越高。当政策没有发生他所预期的变化时,企业的重心就偏离了赖以支撑的根基。收购云药集团时,他准备将山西广誉远境外上市,轻松偿还上市公司的占款。计划落空后又赶上了宏观调控,各家银行开始紧缩银根,东盛被银行压缩了将近5个亿的借款,资金链应声而断。这不是偶然的,在郭家学那里,有太多的假设,比如假设东盛科技的市值由目前的71亿两年后上升到200亿,比如在云南白药能坚持到自己能净赚40亿以上……这些假设都是对政策的豪赌,依靠这些豪赌前行难免会在坎坷面前马失前蹄。

　　其实,秦商能够一度居于十大商帮之首,在种种急功近利的诱惑中幸免于以身试法的厄运,正得益于其“厚”。三原商人梁选橡业贾淮扬时,守支盐场历来有制,“按资次支给”。有险狡之徒通过贿赂上下而超越原定顺序率先支盐,因其获利寻常以倍,名曰“超掣”。有人劝他也不要太老实了,梁选橡不肯效仿:“‘善贾者不获近利,善保者不身尝法’,以若所为利即厚孰于资斧,吾何必舍吾自然而图未必然”。这种“慢”法现在依然值得称道。而“以乱制服法”,郭家学就是一个新的例证。郭家学在“资本经营”中不仅是无视规则,而且是在刻意钻规则的空子。郭家学在东盛科技占用的资金数额达该公司上年末净资产的347%;同时还有9.56亿元未披露的对外担保。这些重大关联交易,均未履行必要的审批程序,也未及时发布公告。“资金占用”在立法上虽然有空白,但是作为控股股东凭借其控股地位肆意侵占上市公司资源的法律事实,受到规制是迟早的事。

　　新一代秦商因贪快失“厚”而折戟沉沙的,无独有偶,陕西人达公司的前董事长王忠信就涉嫌犯罪而被拘。欲速则不达,就连荣海先生也“像女儿出嫁”一样将旗下的上市公司海星科技转让了出去。其实,经商不必以快慢论英雄,慢有时候是长线远鹤,功在持久的经验谈,并非局限于秦商。四川敦煌集团董事长裘丽蓉,面对比她起步晚很多的刘汉元,刘永好等人的后来居上,沉着应对。很多与裘丽蓉同时创业的民营企业如今多销声匿迹,而她的企业经历17年市场洗礼依然在发展。裘丽蓉的解释是:我们是慢一些,但是我们稳妥。

　　新秦商如何在“厚”中“化蝶”

　　郭家学在“淡出”时心有不甘,慷慨表示“三两年后,我还会回来”。应当承认,郭家学在“倾囊还债”中颇有些像壮士断腕,也是不甘沉沦的表现。那么郭家学此去是新秦商之殇还是一次“化蝶”的蜕变?答案如果是后者,那就应该“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重新从秦商的“厚”字中崛起。

　　与其仰羡世界500强,不如务实做秦商。郭家学在“淡出”中坦承,东盛所遭遇的挫折比谁给他投资10亿、20亿的资金更有战略意义。郭家学已经认识到过去“自我膨胀得太厉害了”,扩张过快,今后不能再为什么行业老大的地位工作,这无疑是一种进步。但这不仅是一个快慢调整的问题,还必须回到以诚信为本,求真务实的轨道上来,也就是要把秦商“厚”字的优势体现出来。郭家学表示今后“我要对投资人负责”,目标锁定“股东价值最大化,一定要把公司利润提升上来”,这当然也是“厚”字的表现,但是更重要的是对消费者负责,对历史负责,做一个问心无愧的秦商。如果说世界500强是以规模论短长,而秦商则是“厚”字论正宗,后者更可以使出身于陕西的企业家产生归属感。从这个意义上讲,秦商也是值得精心打造的品牌,如果相关的企业家都能够自觉维护,就可以使之形成可贵的无形资产。

　　厚积薄发,发挥秦商的后发优势。人道秦人“醒得早,起得晚”。郭家学曾被誉为“价值发现者”,善于闻风而动,得益于“醒得早”的灵性。例如在对云药集团的收购过程中他夜以继日,从华润集团、华源集团、复星集团等一批声名显赫的大企业手中“浴血奋战”,但是收购成功之后又“主动退出”,此后又为自己所犯下的每一个错误进行补救。给人一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遗憾。由此可见,“起得晚”也不可全盘否定。如果我们去掉“起得晚”中的惰性,使之转化为后发优势,利用“醒得早”的先见之明,冷静观察,厚积薄发,一鸣惊人,也不失一种稳妥之举。诚如房地产界的领军人物王石所说,一个企业的稳健发展,要依赖于企业家本人性格、智力和工作态度。快慢以“厚”为标准进行选择,在不失为“厚”的情况下趋快,厚积薄发之“厚”就不再是负担。

　　将资源优势转化为竞争优势,让敢为人先的人才脱颖而出。巨额占款清偿之后,东盛科在实施现代中药为主体、传统中药做精品、麻精药品做高端的发展战略中,尚拥有一定的资源优势。但是要将资源优势转化为竞争优势,仅仅靠营销力度的加大还是不够的,还要发挥人才资源的作用。在人才资源中,敢为人先的人才更为可贵。历史上的秦商在家族内部最终没有能够像乔家大院的主人公乔致庸那样,完成从传统地主型商人向近代商业资本家的转变,不能进一步完善和发展与相关产权适应的管理模式和敢于承担风险的执行团队。秦商即使各地的分号要启用一些能人,分号的负责人很少有处置资产的正当权利,缺少决策的灵活性。新的秦商固然要以忠厚相传,但是一定要突破传统的管理模式,突破家族企业的裙带关系,形成让敢为人先的人才脱颖而出的机制。

　　更多地承担起社会责任,形成厚道的新秦商文化。历史上的秦商取得成功之后,即使没有落叶归根,也不会忘记造福桑梓。他们或者是实业传家、或者是祖产荫福,乐善好施,在四乡八邻中有着良好的口碑。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要承担起更多的社会责任。新的秦商当然用敢于走出去,注意与当地的文化融合。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以新的秦商文化而独树一帜。郭家学的经商视野早已突破了三秦大地,这当然是好事,如果他能够有意识地宏扬秦商文化,以感恩的心态回馈社会,回报时代,无疑会得到更多的商机和合作伙伴。郭家学如果不甘于个人的单打独斗,就有必要将秦商的“厚”字融入企业文化中,重新取得市场的认可。那么,郭家学在“厚”字上的重新崛起,就不仅是他个人的成功,也是新秦商的“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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